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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塵回憶錄--是倓虛大師口述自己的一生歷史,由弟子大光筆錄而成,封面是虛雲老和尚題字

此書之有趣:(1)裡面有極極白話,但卻是深入天台義理,你如果要真了解天台宗教理,看這本書學的比別的書要快。   2)書中許多真實發生的故事,對於修持淨土宗的你或你們,必定能引發你們的「實信」。   3)各位可以看看,這位真正「乾淨的」大德(民38年 之後,他住在香港,他早已非常有名了,當時大官巨富弟子很多,供養也很多,也有人供養轎車給他,但他全部用於佛寺上、用於培養僧才上,他八十多歲了,每周 去講經,要搭渡輪,他從未買過坐票,一定買站票,為何如此?因為他還是要「省錢」,省錢不是他沒有錢,而是他不要自善信的錢用於自身,所有的錢全部用到佛 寺、育才上面去,而絕不用在自己身上。所以此師無啥大病,預知時辰,告訴諸弟子,交待遺言後,雙盤跏趺而逝的,此書就有他老人家坐化照片。他死後,轟動全香港,連港督都驚動了,大家都跑去看,他確實是坐化而逝,不是像現在的人為了香火錢而搞造假。

這本書的故事很不錯,老和尚的慈悲,把他生平由家庭的小愛 變成 弘法利生的大愛,從書中可以看出 老和尚的社會歷練豐富,而且 很多有道的高僧 都是因為看過 <<楞嚴經>>有感而發而出家的,尤其 倓虛老和尚 出家前 專志研究楞嚴經達八年之久,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精彩的部分故事

如要看上一篇請到:倓虛老和尚的幾則故事-1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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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從此步入了佛門

 

我到清修院的時候,正是一個早晨。到了門口,一叩門,裏邊出來一個小和尚。他的名字叫宗祥,看樣子,長得很聰明,很如法,(聽說他後來已竟還俗。)他問我:「你來有什麼事?」

我說:「來拜見清池和尚。」於是,他領我進去,與清池和尚相見。我們見面之後,談了些過去的事情,清池和尚又問我:「你這一次來做什麼?」「我來要出家!」

清池和尚一笑。接著就說:「你上次想出家未出成,這一次胡思亂想的又要出家?」清池和尚的意思,以為我大半不知又為了一點什麼事,自己起煩惱忽然一陣想出家,過不了三天半,就又鬆勁了。但,他待我很殷勤,吃、喝、住、睡都方便。晚間,我們談起話來,他還是勸我不要出家,他說:「你家裏還有許多人,不要胡思亂想,輕易就要出家!你在我這裏可以多住幾天,住夠了,再回家,免得家裏孩子大人惦念!因為,我見過很多人,都是一時想出家,出家之後,又想家,悔不該出家。就這樣出家又回家的,不知有多少?」

「我與他們不一樣!」我忽地搶過來說: 「我已經研究佛經多年,在家裏,生活雖然不很好;但有那一座小藥鋪,還能夠維持的不錯。尤其是當醫生的,在社會職業方面來說,也得算上流。所以按生活方面 來說,我出家的目的,並不是為了衣、食、住、也不是為逃避現實;我的目的,是因為自己研究佛經,已經有七八年的工夫,仍然不知佛法的宗旨落在何處,自己想 出家受戒之後,到各地去訪明師,好好參學參學。將來有機會,可以宏揚佛法,使佛經,流通世界,人人皆知!不然,世風日下,人欲橫流,沒有一點挽救的辦法。 同時;在過去,我年青的時候,也學過一些外道,後來又學醫蔔星相;自從看過佛經之後,覺得學佛法,比那些醫蔔九流各行道,要高上多少萬倍也不止!所以我出 家,是自己從心所願,並不是為環境所迫,也不是有什麼背景。」經過我這麼一說,他知道我出家心業已決定,再也不可遏止,於是他說:「好!你既具有決心,願意發心出家,就滿你的願吧!」

當時我預備拜清池和尚為師,他說:「我小廟容不了你這位大神仙!拿研究佛 經來說,我不見得比你研究的深。你如決定要出家,我可以給你作介紹。現在南方有月霞、諦閑、二位老法師;北方有靜修、(時任北京潭柘寺東寮,)印魁、(時 已圓寂,)二位老和尚。這四位大德之中,有一位已經圓寂,其他三人具在,而且都是道高德重,與我很要好。你現在出家,無論想拜誰為師,我都可以給你介 紹。」「你不要會錯了我的意思!」我說:「我 認了師父之後,並不想仰仗師父的培養,希望師父給我留下多少房產,做多少衣服,出家之後,住在小廟裏,衣暖食足的去享受,去安閒,我決不是這種意思!我的 希望,只是能在師父跟前出家掛一個號,受戒之後,隨我的便,到各地去參方。享富也罷,受苦也罷,一切都用不著師父來分心!將來我的機緣成熟時,可以到各地 宏揚佛法,機緣不成熟,我也可以用功修行!」「好啦!」清池和尚說:「你可以隨意在這幾位大德中認一位作師父吧!」

話雖這樣說,究竟我也不知應當認那位師父好,總是猶豫未決。後來清池和尚讓我在佛前拈鬮。於是我在佛前燒上香,磕了頭,把四位法師的名字拈好。結果,拈著了已竟圓寂的印魁老和尚的名字。當時清池和尚說:「這次機會很好,這也是該當你與印老有 緣。他過去在南京任毗盧寺方丈九年,在方丈任內圓寂,為人很耿介,很修行,對於個人的操守行持,非常謹嚴!平生不收徒弟,所以他死後也沒有人接續。我也常 以此事為憾!準備後來有適當人選的時候,給他代收一個弟子,以了我的心願。現在你預備到這裏來出家,拈鬮的時候,又拈著了印老的名字,恐怕這也是感應!你 心裏願不願意?不願意的話,我再給你介紹那三位現在的師父。」

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位師父掛上號,能夠得到出家就可以,那管他望空拜師,不望空拜師呢!所以當時就順口承認了拈得的鬮。清池和尚還說:「印魁老人,在南京已經圓寂了,他現在還有一位師弟叫純魁,刻下住淶水縣,瓦宅村,高明寺,你現在出家,他還可以替師兄代收。」出家的事,算得著他的允許了;只等到淶水縣高明寺去落發。不過在去落發之前,依然在清修院住著。清池和尚因為我過去是當居士,有些話不好意思當面直接說:現在既然要決心出家,而又什麼也不懂,那麼對於新出家的這些個理路,就不得不痛快的告訴一下了。「你知道吧!」他訓誡似的對我說:「你 在家的時候,是當醫生,雖然不是富貴人家;可是人人見了,都要恭敬你。出入的,都是車接車送,與社會一般人比較起來,得算很有身份;可是出家則不然,就是 八十歲新出家,也得算一個小和尚,師父坐著,徒弟得站著,師父吃,徒弟得在一邊看著,不知出了家你能不能這樣虛心?」「還有一層,就是你剛出了家,雖然是四 十多歲,還得算一個小沙彌。無論在什麼地方遇見了受戒的比丘,不論其年歲大小,一律要稱師父。兩個人在路上走對頭,當沙彌的,必須站在路旁,讓比丘走過 去,然後當沙彌的再走。初次見面,不論其年紀比自己大小,都要向他行跪拜禮。如果來了掛單的,須先接過擔子;或包袱來,送到他屋子裏,然後,先打洗臉水, 後打洗腳水,種種的都伺候完了之後,再恭恭敬敬的給頂一個禮。大眾在一塊吃飯的時候,要比別人先吃完。走路的時候,要在緊後邊走。早晚要打鼓,撞鐘,下 板,收拾佛堂,打掃院子……這些事都是沙彌應辦的。你酌量酌量,能受得了這些苦?幹的來嗎?」「好!」我慨然都答應了。

本來,這些都不算一回事。例如在家人, 為了經商坐賈;為了爭名奪利,還得起早睡晚,低三下四。我們是出家人,想了生脫死,辦這出世的事情,起早睡晚就更算不得一回事了。俗語不是說嗎?「做買賣 如修行。」這話是說做買賣的人,什麼樣的苦,到時候也要受,什麼不耐煩的事情,到時候也要耐煩!不然,你的買賣就做不好。那麼如果把這句話返過來說,就是 「修行人如做買賣。」我們出家人也是一樣,什麼吃苦耐勞的事,也要做!無論什麼不能忍耐的事,到時候也要虛心下氣的去忍耐。久而久之,自然把自己的性子磨 練得很馴伏了。這雖然是很平常的一點事,可是如果能夠在平常時,永遠維持著這個恒心,使它一直的平常下去,這就很不平常了。因為出家的事情,也沒有什麼巧 法,也不是什麼希奇古怪,是人人能辦,人人能成,無論念佛也罷,參禪也罷,從智門入手也罷,從行門入手也罷,只要你能永遠去實行,就絕對能成功。所以當時 我對清池和尚告訴我的話乍然一聽,似乎是不很習慣,其實,到了做起來,也覺得沒有什麼!平常得很!在清修院住過幾天,清池和尚就領我到淶 水縣高明寺去落發。那時正是三月天,天氣不很冷。從天津坐火車到高碑店換車,正趕那一次沒有車,清池和尚說:「我們不坐火車,要步行,看看你能不能吃這 苦。」從高碑店到淶水縣的瓦宅村,還有很遠的路程,我們到高明寺的時候,已竟是半夜。叫開門之後,我那位純魁師叔首先就問:「到這時候趕來,有什麼要緊事?」「因為印和尚一向也沒收個徒弟,」清池和尚走的氣喘喘的說:「現在有一位發心出家的,拈鬮的時候,正是拈著印和尚的名字,這是他們有緣,今天我送他來落發。」純魁師叔,一聽說為師兄收徒弟,心裏很喜歡,就準備與我落發。高明寺的宗派是臨濟正宗,到我這一輩是「隆」字。純魁師叔對於給師兄收徒弟的事很重視,還給我看看八字,五行中缺金,就配了個「銜」字所以我出家的法名是「隆銜」。

落發之後,他們兩個人還開示我了一番:

「出了家如同又降生一次,像另轉成一個 人一樣。過去種種,譬如作日死,未來種種,譬如今日生,從此改頭換面,做丈夫事,行人之所難行,做人之所難做。將來主持佛法,宏範三界,成無上覺,為天人 師,方不負出家學道一場!「隆銜」兩個字,如同剛一下生起的乳名,受戒的時候,再按照名字的意思,起一個學字。出家之後,最初要先學戒,由戒生定,因定發 慧,這是最要緊的事!」在我的人生過程中,深深地畫了一道鴻溝,至此,算是告了一個段落。在一個簡短的儀式裏換上了出家的衣服,先拜祖,後拜諸山,兩天的工夫,把我出家的事辦完,第三天回清修院。從此我步入了佛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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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)打鼓撞鐘與行腳受戒

在淶水縣高明寺落了發,也沒久住,就回 到天津,住清修院當小和尚,開始學習打鼓,撞鐘,收拾佛堂,打掃院子。撞鐘的時候,我還記得是緊七慢八平二十;早晨下四板,晚上下二板。早起晚睡,搬柴挑 水,專門做苦力的事情。遇到有掛單的來,就接過擔子或包袱來,送到他屋子裏,先打洗臉水,後打洗腳水,種種的伺候完了之後,再頂一個禮。這樣,在清修院住 了半年。那一年的秋天,(即一九一七年。)正值寧波觀宗寺諦閑老法師六十壽辰。本來,教下門庭,按規矩不傳戒,他的弟子,和一些皈依徒弟,為與他祝壽,要傳一堂戒。傳戒的報單,寄到天津,大家都很歡喜,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。清池和尚說:「這一次機會很湊巧,也是你與諦老有 緣。當初你出家的時候,想讓你以諦老為剃度師,不想你拈鬮的時候,拈著了印老。這也很好,因為與剃度師在一塊,出入的很不方便,辦什麼事的時候,也不能客 氣;現在正值諦老六十誕辰傳戒,你可以依他作一個戒師,這樣在一塊還比較從容方便一點。」

自從接到報單之後,我就預備去受戒。先學著捆衣單,挑扁擔。因為出家人講究行腳,所以我就先練習行腳這一套。同時他們大夥還教我演禮,掛單等事情。受戒的時候,要先到客堂掛號,凡是新受 戒的人,都帶一個掛號條子,有自己的一個名,一個號,還有年齡籍貫等。我出家之後,宗派的名字已竟有了,這臨去受戒的時候,還得再起一個號。五六個人在一 塊,這個說:叫這個字好,那個說:叫那個號好,大家紛紛議論,莫衷一是。後來清池和尚說:「有一個現成的名字,早就起好了。因為 在一月以前,我做了個夢,夢見自關外來了一個未受戒的沙彌,住在我們廟裏,他的名字叫倓墟我並不認識這兩個字,在夢中我還覺得很奇怪!他在我們廟裏住了沒 幾天就死了。廟裏的人請我給他荼毗焚化,我舉火的時候,還說了四句偈子,說完就醒了。這時候正是夜間二十點,我點著洋燈查字典,倓音談,作安靜不疑講, 墟、音虛,作丘墟講,和我在夢裏所知道的意思一點也不差。我覺得這事很特殊!就拿起筆來,把這段事記在一本皇曆上,並註明某年某月某日作此夢。你現在是一 個未受戒的沙彌,也是從關外來,正與這事相應。你出家以前的事,如同已經死去,出家以後的事,由我介紹得度,就等於死後由我荼毗焚化,這事情很相應,你就 叫這名字吧!

其實這個倓字,是個很生疏的字,冷不防叫我一看,我自己也不認得。記得在戒期裏邊,我們的引禮師,也很多不認識這個字,在點名的時候臨時現問我。當時清池和尚叫我用這個名字,我覺得叫起來很響亮,也不錯,當時我說:「這個名字雖然很好,但是,我有一個要求,因為我已出家,可以把那個墟字的土傍去掉,以示離塵之意。」「也好!」清池和尚說:「那麼你的號就叫倓虛吧!」

我離天津去觀宗寺受戒的時候,那天是九月九日,正趕天津發大水,馬路上可以行船。臨走的時候,清池和尚告訴我說:「出家人那裏有很多錢雇車子,上碼頭的時候,走著去吧!最初出家也得練習行苦行,將來預備朝山!不然,有時候,沒有錢,也雇不到車子怎麼辦呢?」「好!我就這樣辦吧!」

說完這話之後,我自己挑了自己的衣單上碼頭,坐招商局的輪船,一直到了上海,從上海又換船到寧波。一入寧波境,因為言語不通,處處覺得蹩扭!路很窄,不好走,我又找不著那是正道;末了,好歹化四毛錢,雇一輛竹轎子到觀宗寺。

先到客堂掛單,因為是新求戒的,又按照手續掛上號,然後送新戒堂學演禮,學毗尼。到了開堂的日子,再按照一定規矩,受三壇大戒。我們的戒期是從九月十五,至十月十五,一個月圓滿。受戒的人,四眾弟子合計起來,有一百二十多位。這是我出家後的第二個階段—受戒。

 

第七章 觀宗寺佛學時代

(一)最初一月的苦悶

在我們戒期裏邊,北方人受戒的,連東北人共合有十三位。戒期圓滿之後,有十一位回小廟,惟有遼陽金銀庫的一位戒兄,他的名字叫淨玉,出戒期之後,願意發心求學。我們兩個人算是志同道合,就一塊兒留住在觀宗寺。

那時候,諦閑老法師在觀宗寺辦一個佛學 研究社。他在前若干年,和楊仁山居士在南京曾辦過一個僧校。中國佛教最初辦僧學校,就從那時候為起始;如太虛、仁山、兩位法師,都是那裏的學生。後來因為 經費困難,辦了二年多工夫,就停頓了。諦老復興觀宗寺之後,因為立不起學堂,才立一個研究社。我和淨玉師,打算入研究社求學,諦老很 慈悲,尤其對北方人求學,特別優待歡迎。因為北方人隔於言語,到南方去求學的很少。北方佛法零落,如果浙江寧波一帶的人到北方來宏揚,因為說話聽不懂,也 是很困難的事。因此,諦老關心北方的整個佛法大體,很希望北方人,能夠到那裏去學學佛法,將來學成之後,可以到北方來,開闢幾個道場,在北方宏揚佛法!淨玉師比我年青,我兩個入學後,諦老很歡喜;可是北方人在南方住,一切都感覺不習慣。

觀宗寺,它原來的名字是延慶寺,宋朝法智大師中興天臺所創建。院子很大,分前後兩院。元豐年間,四明五世後,介然法師,按照觀無量壽佛經,建十六觀堂。因為天臺教注重修止觀,所以那裏的禪堂不 叫禪堂而叫觀堂。原來那個老廟的門向南,後來的中興觀堂門改向東。廟很威風,像一座城。周圍有一道河,像護城河一樣;外面有很多房子,多半是在家人住。

研究社的主講是諦閑老法師,開大座講經的時候,也應當由諦老講;但是因為觀宗寺由諦老復興,事情多,每天忙於應酬,有時候對大座經無暇來講,就委託當輔講的,靜修法師講四教儀集注。靜修法師,他對教觀綱宗曾作過注解(即教觀綱宗科釋),對於天臺教也很有研究。不過因為他是溫州人,我聽不懂他的話。頭一次聽講,給了我一本四教儀,聽了整整兩個鐘頭,一句也沒聽懂!也不知他講到什麼地方,只看別人聽得很高興,我也不知他們為什麼高興。下課後去問同學妙真法師(現任蘇州靈岩山寺住持,繼續印光老人。),因為我們住同寮,他是湖北人,說話稍微能懂,給我講一遍之後,才稍微明白一點。就這樣聽了一個多月,總是覺得苦悶得很!後來,輔講法師催著要回講,我因為聽不懂,也沒什麼心得,自己心裏就打妄想,要走,原因是:

1)寧波吃臭菜,我吃不習慣;2)夜間冷,睡不著覺;3)言語不通,聽課不明白。

那時候,正是十一月天,屋裏沒有爐子,凍的睡不著覺,所以告假想走;但是沒得許可。輔講法師問我:「你為什麼要走?」

本來我走的原因,並不是只為了吃不好,睡不好,主要的,原是為了聽課,口音聽不懂。但是當面又不好意思說,只好說是「夜間冷,睡不著覺,」他說:「你是有被不會蓋呀!如果你晚上脫了大衣,穿著小衣服睡,把四下裏收攝好,這樣就不冷了。」

他的一番好意,我也不好意思拒絕;但,晚上照他告訴我的那樣去睡,果然就不冷了。這樣住了幾天,我的妄想抑制不住,仍然要走。走的主因,當然還是聽不懂課—苦悶!

凡事都有因緣,也該我走不了,輔講法師,我不是聽不懂他的話嗎?不想過幾天,他卻告假走了。

原因是我們有一位同學道某(他的名字,我已想不起來。),與靜修法師不睦,常與靜修法師口角,因此,靜修法師要遷他的單。道同學辦事很機靈,沒等他去對諦老說,他卻已先行跑到諦老那裏,痛哭流涕的訴說靜修法師欺負他,要遷他的單。諦老並不明白真像,對學生又很愛護,當時就對道同學說:「不要緊!你回去好好地求學,他遷不了你的單啊!」

自此之後,道同學覺得更有仗恃,就常與靜修法師頂嘴。靜修法師,因為自己是一個副講身份,說了話不算,就氣的不得了,去找諦老:「他這樣給我下不來台,我幹不了!」諦老因為道同學先到他跟前訴過冤,知道他們不睦,就想法子勸靜修法師:「嗯—」諦老說:「他們當學生的,有點小小不嚴的過錯,你可以原諒他,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!」可是後來,他兩個人仍然不睦,靜修法師找過諦老幾次;然而諦老無論如何不許遷單。靜修法師,看看自己沒面子,要走,諦老又解勸了半天,也沒勸好。最後諦老說:「嗯—你實在要走我也沒辦法,你走吧!你走了我自己講!」靜修法師從諦老那裏回去之後,就收拾衣單,同學們也未加挽留,就這樣,他搬起衣單就走了。靜修法師在的時候,已經把四教儀講完,接講南嶽大師所作的大乘止觀,靜修法師走了之後,由諦老續講。

(二)課程與時間的分配

諦老因為在觀宗寺事情忙,應酬多,已經快半年沒講經,也不知學生的程度如何。因為事情的忙碌,所以講經的時候,很簡略,都是講完了之後,叫學生自己去用功悟解,到第二天再回講。諦老講經的時候,多半說官話,我還聽的懂。這也是該當我在觀宗寺有求學的機緣,不然,為了聽不懂話,總是打妄想要走,現在既然話也能聽懂了,並且我已經研究佛經七八年,所講的經雖然不同,然而名相義理,都大致不差。

那時候,研究社分甲乙丙三班,有在那裏已經住過幾年的學生。我去了才不過一個多月,所以列在丙班裏。觀宗寺的課程,每天早三點起床,三點半 上大殿,一次殿要化兩個鐘頭的工夫,念快了,諦老不樂意。五點半下殿,稍微休息一會,就過早齋堂。下過早齋堂,稍一休息,自己就看經,預備回講,這個時 間,算是自己的工夫。八點鐘回講,這一堂須要三個鐘頭。至十一點下課,休息一會,十一點半就過午齋堂。下了午齋堂要繞佛,因為觀宗寺住一百多人,繞佛的時 間也很大!繞佛下來之後,休息,這個時間,也算自己的工夫,可以看看經,或睡一會覺。到一點鐘,聽報鐘一響,大眾都持經本到講堂。等大眾到齊之後,諦老進堂,先說幾句開示的話,然後敲三下木魚止靜,大眾修一個鐘頭的止觀。

諦老跟前放一個表,到兩點鐘,諦老三彈指,監學法師敲一下引磬開靜,諦老再開講。這時候,同學們的腿子,有坐不了大時間的,開靜之後,可以方便一些,放下來。諦老的工夫深,無論坐多大時間,始終都是一樣。到下午四點鐘,聽完大座之後,稍微休息休息喘口氣,就上晚殿。這個晚殿,也要兩個鐘頭。那裏是教下門庭,不講持午,每天三頓飯,下晚殿,休息片刻就吃晚飯。

晚間,七至九點,這兩個鐘頭,是自修的 工夫。個人在寮房裏看經,三個人一個屋,一張棹,一個油燈,點一根燈心草,兩根都不許可。九點鐘開大靜,下過二板之後,一律息燈。各寮房由糾察師負責監 視,二板後,各寮房不許再有燈火。到明天三點鐘起床,共睡六個鐘頭的覺。這樣計算起來,一天之中,上下課,加上殿過堂,要有十幾個鐘點,同學們,沒有一點 閒空

(三)第一次回講

記得第一次我預備回講的時候,由晚七點 張燈看經,到九點鐘就應當養息了。當時我想:我已經四十多歲的人,明天覆講的時候,不要給自己倒架子,要好好用心,把這段文義看明白。而且我也存一種好勝 的心,聚精會神的看了十幾遍,到九點鐘也沒息燈。可是又恐怕糾察師來申斥,於是用一條被子把窗戶擋上,擋得一點光線也漏不出去。我們一個寮房裏三個人,那 兩位是寶靜法師和妙真法師,他們兩個人都早已睡熟了。我的意思,是想把那段文義看透轍,知道個所以然的時候再睡。翻來覆去,一直看到十二點。自己覺得文字 通順,義理也差不多都明白了,才睡了覺。

第二天,三十多位同學,都要輪流抽籤回講。我是最後去的,還沒有擱籤子,所以最後才輪到我。過去我已經研究過七八年的佛經,到觀宗寺又聽諦老講,再加上臨時研究的心得,先消文義,後談義理,稱性發揮,便把一段文順利的講下來了。本來在營口宣講堂的時候,我就常給別人講,我的口齒講起話來,倒也利落。等我覆講之後,諦老沈思了半天,沒說什麼。又待一會,拿眼看看我,又看看大夥同學,俯下首去,暗暗的點了幾點頭,說了一句考語:

虎豹生來自不群!」

說完這句話之後,又抬起頭來,看看那些老同學:「你們文都弄不清,怎麼能發揮其中的義理?我因為事情忙,不能詳細講,有講不到的地方,讓你們自己去研究,去悟解。你們不自己用心,那能懂得其中的義理?!虛剛才講的,你們聽聽對不對,是不是我有偏見?難道你們久住的,還不如一個新來的!」這一呵斥,弄得那些老同學,都羞羞慚慚的,覺得怪難為情。諦老對大夥又來一個總評,把文中大義,復又略略的顯示了一遍。

下課後,諦老又派茶房把我叫到寮房裏,問了問我出家前後的情形。我也把我出家的各種因緣;和拈鬮認師父的事告訴了他。諦老很歡喜!在談閒話之間,諦老又敘說到我師父印老和尚的事,他說:「你的師父,印魁老和尚,我們是老同參;當日我們兩個人曾一塊親近法忍禪師。他破過兩次參:一次是在南京赤山,坐完了香,下山坡去搬石頭,把腳碰一下,忽然開悟。第二次是在寧波的慈溪縣,自己打禪期,開一次悟。」

「後來他又學教(賢首宗),口很訥,一 生只講過一兩次經。然對禪宗工夫,很有見地!在南京毗盧寺任方丈九年。他臨圓寂的那年,是宣統元年,十二月,二十二日;那時正值我在毗盧寺講法華經。記得 當天晚上,他派衣缽師,把我請到他寮房裏。我們兩個人說了些機鋒話,衣缽師和侍者,在一旁站著,看我們兩個人說話,都莫名其妙。末了,我問他以後建塔的 事,他說:『常住沒有另外修的塔,現在力量薄弱,也修不起,只好隨眾人普同塔。』說完這話,給我告好了假,我回寮房去了。這時督監師也在旁,請問常住以後 的事,他說:『已經安排好!』再問別的,則默而不答。原因是他在方丈任內九年,對於常住一切吃燒用住,都已安值妥善,沒一點可牽掛的事。原來當時跟他當衣 缽的,就是現在的清池和尚,已經跟他七八年了。晚間,衣缽師和一位叫寶山的侍者師在旁伺候他。侍者師是一個小孩子,頑皮性大,沒事的時候,就在座旁的一座 假山(吸水石)上,拉船玩,由山上拉到水裏,由水裏又劃在山上。衣缽師看到他那樣玩,就信口說了一句:『你錯咧!船那能在山上走呢?』印和尚說:『對呀! 不錯!不錯!』這時候,正是深夜的十一點,他望瞭望四座的人們,說了四個偈子:

參透人間世事禪,

半如雲影半如煙;

有朝得遇東風變,

直向山頭駕鐵船!(大光按:印老和尚,有木刻本語錄行世。)」

「說完這四句偈子,給周圍看他的人合了合掌,告好了假,跏趺坐著,就圓寂了。」「你師父的志願,也是想到各處去講經,宏揚佛法;不過總是機緣未成熟,講經的時候很少。你現在既然發心學教,弘揚佛法,將來滿你師你的願。我希望你將來要做一個法門的龍象,不要半途而廢!」諦老把我師父的事,說了個大概,又把我也獎許了幾句;當然我心裏很愧不敢當,因為我是新來乍到的學生,所以大夥同學,都覺得很特別!對我也異樣相看!

(四)諦老對我和北方學人的重視

諦老法師,對於教導後學方面,得算煞費 苦心!無微不至。處處鼓勵學生,處處想造就人材;尤其對北方同學,格外慈悲的很!因為他看到北方佛法很零落,久已想到北方來振興佛法;但因為言語不通,也 碰不巧這種機會,所以總想造就幾個北方人材才滿願。因此凡有北方去學教的人,就特別優待,特別親近。

那時候就我和淨玉師是兩個北方人,寺裏 的規矩很緊;但,對我和淨玉兩個人卻很寬容。有放逸失檢點的地方,總是很客氣,不肯說出來。因為他知道北方人性直,喜順不喜逆,有了小小不嚴的錯處,都容 納過去,用人格和面子來感化你,讓你自己去改正,養成自愛的心理。同是一樣的事,如果是南方同學做錯的,那就絕不客氣;因為那裏所住的同學,完全是南方 人,多一個,少一個,根本就不算回事。北方人優待他還去得很少,如果再不特別優待一點的話,那就更沒人去了。尤其對我,雖然我歲數較大,卻處處受到他老的 另眼看待和教導。說到這種地方,真使我們北方人,特別感激!拿我個人來說,當初受到他老那樣的寬容重視,慈心成就,真是我的法身父母,慧命導師,直到現 在,我想起來,都感激得涕淚交下!不過那裏的功課很緊!一日之中,除上殿 過堂之外,就是上課,同學們也沒什麼工夫去鬧事。同時;自從我頭一次覆講大乘止觀之後,他們大夥看我一個新去的同學,都能這麼用功,於是他們大夥,也為了 要爭這個面子,都很精進的用起功來。後來講完大乘止觀,又接講十不二門指要鈔,有兩個人累的吐血。一位是我們戒期裏掛入單引禮的靜安法師,他原籍是雲南 人,累的吐血之後,就告假回南方去了。他和我很好,臨走的時候還送我一部圓覺經直解。那人的根性很鈍,然而立志向學的心很懇切。他回雲南之後,住雞足山, 也是一個很有名的道場。那時候虛雲老和尚(現年一百零九歲)在雞足山,已經把那裏的叢林重修建起來,等把規矩整理好了之後,沒人繼續。當時,虛雲老和尚看 靜安法師很好,就交給他(此是聞人傳說。)。後來虛雲老和尚又轉往福建鼓山,及至廣東修南華寺雲門寺等。我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呢?因為我認為一個 人,無論他的根性聰明也罷,愚鈍也罷,只要努力向學,都有成功的一天。就怕人一天馬里馬虎,不肯向學,這樣縱有多好的天資聰明,也都沒有用!例如靜安法 師,他不是天資愚鈍嗎?可是他處處以誠心向學,結果他成功,為人所器重。如果他要不求學的話,誰能瞧的起他呢!

第八章 隨諦老到北京

(一)登程與趣劇

一九一八年三月間,諦老法師到北京去講經,我也隨從。遠在一九一五年,袁世凱任總統的時候, 派孫毓筠居士,籌備了一個講經法會,請諦老法師,與月霞老法師,曾到北京講過一次楞嚴經。這一次發起講經的,是由當時交通總長葉恭綽居士,還有鐵路督辦蒯 若木居士。葉總長對佛法出力很大,可以說他是承佛咐囑,現宰官身,維護佛法的再來人,我一生得他幫助的地方很多,我們最初相識就在北京。這一次他們幾個有 名望的居士,想研究佛學宏揚佛法,給諦老法師來信,請諦老去講圓覺經。並且還派徐文蔚(字蔚如)居士親自南來迎接。諦老本來久已想到北方宏揚佛法,這一次 既然有人來請,所以當時也就答應了。諦老他那年已經六十一歲,照例走的時 候,要跟兩三個學生,帶一個用人。遇到有不舒服的時候,還可以讓學生代座。不過選人的時候很難!學校裏雖然有很多久住的學生,但是對教義比較好的,而文字 不通;也有文字雖好,而教義不通;到時候當然不能代座。諦老想了半天,也沒想出個適當的人選。後來,諦老忽然想起,原先在南京辦學的時候,有一位仁山法師,也是諦老的舊學生,天資很好,學問也很好,對於教義也很有研究。就給他去信,邀他一塊去北京,到上海淨土庵聚齊。那時候,仁山法師正在楊州天女寺任住持,接到信的時候,心裏很歡喜,馬上就來信答應了。這時觀宗寺還住很多學生,大家一聽諦老要去北京講經,差不多都想跟諦老一同去聽經,但相反的,卻都遭到諦老的拒絕。很多學生去要求,諦老都是這樣推託的:「這一次發起講經,完全是居士發心。住的時候,不住寺院,住下處,另外包伙食。去的人多了,讓人為難,而且吃飯也不便宜。現在,我與仁山法師已經去信邀他,再另外帶一個茶房,一共三個人去,你們誰也不必去了。」

那些老住的同學們,仍然這個去要求,那一個也去要求,結果誰也沒有要求成,諦老還是都不許可,反而申斥一頓!這時候我也想:諦老走了之後,這裏的課 程必定請人代講,既不合我的意思,而且我也聽不懂,因此,也想跟諦老一同去。但那些久住的同學都沒有許可,我一個新來的,那就更沒希望了。這時候我曾打妄 想,預備另找地方去自修。但回頭又一想:既是那些老住的同學,都向諦老要求去北京,雖然都被呵斥一頓沒允許,然而我何妨也去試試。不管他許不許,萬一許可 的話,這不是很好的機會嗎?話雖這樣說,自己預料是一點希望也沒有。可是事實出乎人意料之外!等我到諦老跟前要求去北京的時候,諦老一點沒含糊就說了一句:「好啊!」這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!他老向來說話,沒這樣痛快過,不知怎的這次說話這麼乾脆!同時他還說:「我說話北方人有些聽不懂,你可以給我作翻譯。」其他同學,看到這種情形,當然都不很歡喜。為什麼別位同學不帶,偏帶他去呢?還有一位同學在背後直叨咕,說老法師有偏心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—是在不久的以前,有一位居士請諦老吃素齋,一共有四個人。其他二位之中,有一位是戒蓮的太老和尚也在座。這位供齋的居士,是已經受過菩薩戒的,對於佛學也很有研究,在吃過齋,閒談的時候,那位居士問:「按梵網經上說:凡受過菩薩戒的,須發菩提心,如果在路上遇到病人,無論相識與不相識,都要下車,盡力去救護,不然就違犯菩薩戒;不過這裏有一種困難,如果遇有要緊的事情,下車去救護病人,則耽誤了事,不去救護則犯菩薩戒,這時怎樣才可以呢?」

按佛教有宗、教、律、三大門庭,宗下專講參禪,教下專門講經;律下則專門持戒。諦老他本是教下的人,對戒律並沒有十分研究過。而且又有華山的太老和尚在座,他是專門講律的人,所以諦老當時就答覆那位居士說:「我是教下的人,對戒律沒有細研究過,這裏有華山的太老和尚,他是專門講律的,這問題可以讓他答覆吧!」諦老把這問題很虛心,很謙恭的讓到太老和尚那裏去。誰想這位太老和尚,也毫不謙辭,一點也不加思索就說了出來:「咳!那個就馬馬虎虎吧!」

這時在座的人,都鴉雀無聲,諦老的臉上,一陣一陣的發紅。那位居士,也閉口無言的微笑一下,仰起臉來,看看屋上的天花板。後來諦老覺得這種說法太難為情,太給出家人失身份,又把剛才的話題接過來,略略的加以解釋:「這事情雖是一點小事,然而也並不那麼 簡單。在佛家的戒律裏,戒相甚多,分開、遮、持、犯;在持戒裏面還分止持與作持。我今年已經很大歲數,腦筋不好,對於那些戒律的細相,也記不很清楚,所以 現在也不敢說一定對,如果說錯的話,恐怕這裏邊要違背因果,這事情等我詳細看一看,再告訴你吧!」屋子裏的空氣緊張了半天,經諦老這麼一解釋,才算稍微和緩一些。而幾個堂堂乎大法師,在這個尷尬的局面裏,也算找著下臺階的地方了。不過這一次應供,是以諦老為主席,而且他的名望、身份、知識、地位、都與其他法師不同。所以他總覺得太老和尚那樣答法,是連累了自己也跟著同樣的倒架子。話又說回來,等諦老把這段因由說完以後,對仁山法師說:「你看看,他們山上的太老和尚,尚且辦出這樣事來,其他就不問可知了。況且戒蓮其笨無比……好啦你回去吧!告訴他不能去!」

 (二)如是我聞在煙臺

等我們到了道尹衙門裏,伍道尹把我們幾個人,和徐蔚如居士,都一齊讓在客廳裏,說了一些寒暄話。因為伍道尹在南方時,就皈依諦老法師。伍道尹的續配夫人,是上海程某人的第二個女兒,她當時有病,沒能出來與諦老見面。用過了齋,伍道尹和大家在客廳裏坐著談天,先說了一起佛教裏因果的事,隨後伍又談到他太太身上。

諦老也知道伍的夫人是程某人的女兒,程某人在過去做過大官,此時他已死去。他夫人很信佛,還辦了不少的慈善事,在談話之間,諦老忽然想起一段奇聞。

「你知道吧!」諦老對伍道尹這樣問:「近來上海出一段奇聞,差不多人人都知道!」「我還沒聽說呢!什麼奇怪事!」這時,我和仁山法師兩個人,都是跟隨諦老的,在這種場合裏,原也沒有參加講話的必要,所以坐在一旁聽他們往下說。諦老又沈思了半天,像說閒話似的,把這一段新聞,從頭到尾的說出來,事情是這樣的

有一位姓程的程某,是一個官宦人家,家 裏很富足。程某在上海故去了,他還有一個太太,念夫心切,自從夫君死了以後,整天哭的要死要活,想要與夫君再見一面。那時候在上海有一個法國人,會「鬼 學,」能夠把新死去的鬼魂招來,與家人重行見面談話,一次要一千塊錢。程太太因為家道很富足,化一兩千塊錢也算不了什麼,只要把夫君招來見見面,這就心滿 意足了。於是請法國人到了家裏,晚間,在大客廳裏擺好壇,把電燈一熄,法國人就在裏面掐訣念咒,約有一點鐘工夫,電燈完全又開了,但沒見到鬼來。洋人說:「咳!這個人很難找,在陰間找了半天也沒找到,後來見他在地獄裏,無論怎麼叫他,也叫不出來。」

程太太自從夫君死了以後,心裏疼的吃不下飯,巴不得趕緊把他招來見見面,談談話。誰想出乎意料之外,自己的夫君不但沒來,而且洋人還說他下地獄,程太太聽到這話,不由得怒從心出,火了!

「你這個洋鬼子玩藝兒,真會騙人!」程太太惱憤憤的說:「我丈夫一輩子樂善好施,蓋廟修橋,不升天也就夠冤枉了,為什麼反而下地獄呢?你這不是故意污辱我們嗎?」就這樣把那個洋人申斥一頓,那位洋人,因為當時不能給他拿出證據來,所以也沒法子辯駁,白受了一頓氣。程太太氣不過,仍然直叨咕,洋人也實在忍不住了。「好啦!你如不信的話,如果你另有新死的人,我可以給你找來,作個證明。」「別人我不要,只要我丈夫!」她仍是氣的要死的樣子說。程太太,有一位大兒子,剛在窯子裏死了不幾天,說這話時,從旁有人想起程太太的大兒媳婦說:「大少爺不是剛死了不久嗎?既然他現在能招魂,可以借這機會,叫少奶奶花幾個錢,把大少爺的魂靈招來,一方面可以說說話,一方面還可以證明這件事。」

有人把這話告訴大少奶奶,大少奶奶恐怕程太太不樂意,打算自己花錢,所以先給程太太商量一下,程太太說:「你們的事情我不問!」

洋人也在旁邊插嘴說:「要願意再作的話,我可以減價算五百元。」

大少奶奶很年輕,男人又剛死過,心裏正在很哀痛的時候,也很想把他招來見見面,說說話,安慰一下自己的心。就是花上五六百塊錢,也算不了一回事。於是就把死者的生辰八字,以及死的日期開好,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後,洋人重行登壇去作法。這一次不像上次一樣,登壇不一會工夫,鬼就來了。來的時候,先在棹子底下哭了一頓,以後又說話,他的女人問道:「你是某人嗎?」「是!一點不錯。」「你在陰間怎麼樣?」「因為我剛死過不久,還在疏散鬼之類, 未受拘禁,過幾天恐怕一點名,就要受拘禁了。唉!我在世間的時候,整天花街柳巷,吃喝嫖賭,不做正經,造下這種孽,覺得很對不起你。現在我已經走到了這步 田地,也沒辦法,除非你們能做功德念經超度我。在我那件衣服裏,還有一張支票,你可以到銀行取出來,家裏的事,你多費心,要好好照管孩子。」有人到那件衣服裏找一找,果然在口袋裏有一張支票。這時候在旁邊看的人,又把他的小孩子抱來,故意讓他問:「你是我父親吧?」「是!乖孩子,你好好聽你媽媽的話。」

這時,鬼也哭,家裏的人也哭,弄的客廳裏一片哭聲。尤其是他的女人,幾乎哭的不成聲。後來她在極端的悲慟之中,忽然又想起,剛才要請他老太爺的事,又問:「最初請咱父親,為何不來?」

「聽說他已經到地獄去了。」說這話時,鬼的哭聲更大,程太太在旁邊聽著也沈不住氣,忽然插嘴說:「你父親一輩子行好作善,重修某隱寺,創修某佛寺,捨茶捨藥,廣作布施,印送經典,他有什麼孽,還得下地獄!」她一邊說,還一邊著急的了不得。「我問過他,」鬼對程太太說:「聽說因 為我父親原先困窮的時候,在北京做官。有一年正值山西年歲不好,鬧饑饉,皇上派他到山西辦賑濟。國家發了六十萬兩銀子的賑濟款,我父親違法貪污,完全入私 囊了,因此餓死了成千成萬的人。後來朝廷又派專使去調查,我父親又行了幾萬兩銀子的賄賂,把這件事情就掩飾過去了。因此,罪孽太大!所以到陰間沒有幾天, 就轉到地獄裏去了。」「你父親一輩子做的善事也不少哇!就是有罪的話,將功折罪,也不至於下地獄吧!」「—他的功固然有,究竟抵不過他的罪。有功德將來可以上天去享福,那又是一回事;而現在所欠的這些成千萬的人命債,還得先要來補償。程太太聽到這話,更加火了!

「既然作善事沒好處,我們還行善作功德幹什麼!趕快!派人到某佛寺,把寺拆掉,把那一些僧人完全趕跑!」這一幕中法合演的鬼劇,到這裏算完了。末了,弄得某佛寺,卻內外都不安起來。諦老講到這裏,遂問伍道尹:「這件事在上海鬧了很多日子,差不多人人都知道。你和程某是至親,究竟他在過去有沒有這回事?」伍道尹沈思了半天,吞吞吐吐地,怪有些不好意思的說:「他當時在北京做官的時候,正在窮的難過,這事情不能說一定,大半或者也許有,我不敢說。」話講到這裏,也就無人再往下說了。

這時去請諦老的徐文蔚(蔚如)居士也在座,他原先學過密宗,會東密的金輪度世法。在吃過午飯之後,他還特意演習了一次,用一張宣紙釘在牆上,像看圓光似的,找幾個小孩子,在一邊看字。大半他的工夫還未能相應,或者小孩子欠靈活,事實上這次是沒看到字。究竟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幹什麼?就是 讓大家要相信鬼神決定是有的!地獄也決定有!因果也決定有!但這些事情,都不出乎心。就是十法界依正二報,也不出乎一心。所謂「萬法唯心」,「一切唯心 造,」就是這個道理。所以人們無論做什麼事,千萬不要昧了自己的良心,如果昧了良心的話,早晚這因果報應要輪到你身上。例如剛才所說的那件事,西洋人本來 是重科學,而他卻能把鬼招來,使鬼痛說他在陰間的事,這不是給因果報應的一個很好的例證嗎?

三)入京前後

我們在煙臺,住了一天,接著船開到天津,又從天津坐火車到北京。在北京並沒住廟,因為居士們早已給找好了下處,住在大象煙捲公司。屋子很寬大,每天吃飯的時候,從館子裏包素飯。仁山法師為了戒蓮的事,還故意到諦老那裏去說「老法師!戒蓮師已竟跟來咧,你老看叫他自己買著吃?還是跟我們在一塊吃好?」「嗯—叫他在這裏一塊吃吧!」

北京、是中國的古都;也是一個文化重 鎮,一進車站,就遠遠望見許多黃琉璃瓦;和綠琉璃瓦;宮殿式的建築。講經的時候,是在江西會館裏,當初是張勳修的,裏面很寬敞,在戲樓上講經,聽的人也很 多。諦老白天編講義,晚間講經,因為便於一般公務員聽講。當時有蔣竹莊,(維喬)江味農,(杜)黃少希,(顯琛)聽諦老講說時,隨作筆記,晚上把稿子整理 好,第二天再呈給諦老去校正。諦老每次把稿子看完的時候,都是說:「啊?我昨天還說過這許多話嗎?自己還不知道哩!」最初說這話時,他們都以為諦老是為勉勵後學,自己客氣。後來每次送稿子的時候,諦老總是這樣說,於是他們幾個人就問諦老:「你老講經的時候,固然稱性而談,那裏有自己說的話,真的就不知道嗎?」

「可不是!我自己講過之後,也不知對裏面的道理,究竟怎樣發揮的。」

這一說,使他們大家更加疑惑起來,於是諦老就把過去講法華經入定的事告訴他們,這才把他們的疑惑解釋開。

因為諦老夙世善根深厚,本是大權示現, 乘願再來的人。他在未出家以前,也曾習過醫生,二十歲出家,二十六歲就在平湖,福臻寺替敏曦老法師代座復講。說起話來,口若懸河。二十八歲,在杭州六通寺 開大座講法華經,有一天,講到舍利弗授記品,自己寂然入定,默無一言。等出定之後,在舌上生出一朵蓮花來。自此之後,深得語言三昧,一生說法,辯才無礙。 這種修持工夫,與專門學習記誦者,絕不相同。所以諦老一生講經,並不是專靠在語言文字裏去學,多仗自己夙慧,和自己禪定的功夫。說到這裏,我希望後來的 人,也跟著古德學,不要專在名言文名句上去用功,因為那是浮面的,而不是究竟的。

諦老講完圓覺經後,把蔣竹莊和江味農的 筆記,集在一塊,題名圓覺經親聞記,並為之題辭。凡是在那裏聽經的,都有名字,當時編成戊午講經會同緣錄,附在講義後面,因為我也在內,所以經的後面,還 有我的一個名字。親聞記和諦老的講義,都由蔣竹莊居士托商務印書館印行。後十二年,(一九二九年)海監徐肇華兄弟,為其祖母生西祝福,發願刻經,請問諦老 應刻那種經,諦老讓他刻圓覺經講義親聞記彙編,由蔣竹莊居士任編彙之責,書成名曰「圓覺經講義附親聞記。」雕刻木板,存楊州宛虹橋,眾香庵。不過那時候在 北京辦一個講經法會很困難,各廟都不歡迎。據佛教會登記調查,全北京城,大小有一千一百多處廟,在這麼多廟子裏,沒有一處請法師講經的,而且聽經的時候, 他們連聽都不聽。因為清朝以來,北京的舊風氣,都是以經懺交際為主,如果能對經懺佛事拿得起來,再能交上某督撫,某提督,或王爺,就成功了。所以他們的生 活都很舒服,而卻沒有人發心出來宏法。這也難怪,因為在過去,舊風氣不開通,很少有人提倡,一般人也不知道這講經的好處。近幾年來,幸而有居士們發心,提 倡辦講經法會,使一般人也聞聞佛法,種點善根。

那時候,慈舟法師,還在各處掛搭當參學,每天也跟諦老去聽經。他最初住在南城外龍泉寺,距江西會館很遠。晚上聽過經回寺,寺裏已竟關門,和他同住的人們,都不滿意他去聽經,所以到時候門都叫不開。後來他便遷到城內,關帝廟去住。

講經期間,諦老病了一次,由仁山法師代 座。因為我過去對醫道研究過,就給諦老看病開方子,吃幾劑藥過幾天就好了。那時正趕北京的乩壇很盛,有一位姓白的白城隍,在西城琉璃胡同,錢宅降壇,自言 每天到法會去聽經,其中有聽不懂的地方,擬請諦老親自到壇上問一問,談一談。起初諦老去不去還在猶豫,若以我的意見,那都是外道門,可以不去。但仁山法師 以好奇的心理,無論如何要慫恿諦老去。我在諦老跟前,得算資格淺的人,戒蓮更不用提,最後也沒攔擋住,諦老就去了。

到那裏,在乩壇裏用乩筆與諦老談話,非常客氣,一見面把諦老讚揚了一頓,並自稱每天晚上率領很多鬼魂去聽經,維護道場。其中已有很多鬼魂,聞經聽法,受到度化。後來又陳述他部下那些業障重的餓鬼之苦,問救濟之法,諦老說:「每年七月十五,觀宗寺辦盂蘭盆法會,晚上放焰口,用觀想力量,救拔一切餓鬼,不知能遠及北方否?」

白城隍聽到這話很歡喜!很感謝!說是諦老的觀想力量,很相應,一定能達到。白城隍臨壇講話之後,不一會,關聖帝君又臨壇,因為他的神力大,恐怕扶乩的人撐不住,說話的時候,讓白城隍從中傳達。他也很客氣,稱諦老為先進,諦老不敢當,也稱他為先進。彼此客氣的談了一會話,隨後又談到他在玉泉山顯聖,和他顯神通修廟的事,末了關聖帝君還對諦老說:「以後不論在何處講經辦道場,都要去擁護……」

不一會,周將軍(倉)也臨壇,他開首就問:「我自從東吳遇難之後,每過七天身上就痛苦一次,能不能想一個好的法子把我這痛苦來解除?」

諦老答復他的意思大概是說:「這是由妄想而成,若能以定的工夫,把妄想滌除,再能常發慚愧心,發懺悔心,把自己的夙現業完全懺淨,這樣痛苦自然會消滅了。」說完這話,還與他受戒說法,徐蔚如居士,把這事記成一本「顯感利冥錄」行世。

北京人,向來對於宗教觀念很深!無論做 官的,為民的,差不多都有一種宗教信仰。這樣一來,諦老既被乩壇的,關聖帝君,周將軍,白城隍等稱讚一番,於是他的身價,和整個佛教的地位,馬上就升高起 來,增加了多少倍!同時對一般人的佛學信仰,也益發堅強起來,興盛起來。所以在講經期間,除有很多居士,爭著歸依諦老外,而一般士大夫階級,上至部長督 辦,下至科長科員等,莫不以歸依諦老為榮。每逢說歸依的時候,都跪滿堂滿院子,後來還有跟諦老受五戒的,受菩薩戒的。

 

在受五戒和受菩薩戒時,事前要按照一定 的儀式先演禮。仁山法師對這些事,並不很熟悉,我是新受過戒更不懂。獨有戒蓮,他們山上的規矩,是南方有名的律下門庭,差不多半年就要傳一次戒。所以他對 於說三皈五戒這些規矩,特別熟。這時戒蓮有用了,諦老才知道戒蓮跟來沒白跟。每次傳戒說皈依演禮的時候,都是戒蓮當頭單引禮,仁山法師當二單引禮,我在末 後當個小引禮。這時戒蓮確乎比我們有用的多,不然的話,一些受皈依戒的人,完全都是有身份的,弄得參差不齊,沒有一點儀式,還得讓諦老倒架子。不過提起戒 蓮來,從請求隨來一直到演戒禮,前前後後,因因果果,說起來真像一段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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